第44章(1 / 2)

寡人有疾 随宇而安 4635 字 4个月前

四五

「小路子,你在看什么?」出门前,我看到小路子扒在门边探头探脑。

小路子僵了一下,随即转过身面对我,吞吞吐吐道:「没、没什么……」

我挑了下眉,哼哼两声冷然道:「你这是打算欺君吗?」

小路子被吓得跪倒在地,眼眶一红,委委屈屈地说:「小路子不敢,只是小路子真没看到什么……」

我看向他之前地方,不出意料话,应该是苏昀和易道临离去方向。

「你在看苏御史和易大夫?」我疑惑地看着他,「看什么?看到什么?」

小路子扭扭捏捏样子看得我忍俊不禁,在他肩上轻踹了一脚,笑道:「莫不是你喜欢上了哪个?」

倒像被我说中似,小路子脸顿时涨得通红,口中却道:「陛下莫要拿小路子开玩笑了,小路子又不是女人……」

「喜欢又哪分性别、身份……」说到此处,我也忍不住摇头轻叹。说得容易,如何能不分……一年以前,或者更近,我也想不到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。我原以为,站在我身边,会是苏昀……

终究是烟花易冷,世事难料……

我刚要离开,小路子忽地抢地磕头,拉住我衣摆,眼泪啪啪落在地上。

我低头看他,疑惑地皱紧了眉头。

「小路子,你这是做什么?」

小路子却摇头不说话,脸涨得通红,眼泪溢了出来,憋着不肯哭出声。

「起来说话!」我厉声喝道。

他吓得脖子一缩,却也不肯站起来,我对左右宫人道:「扶他起来!」

他彷佛站不稳似,哆哆嗦嗦。我狐疑地瞪着他,「小路子,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寡人事?」

他摇头。

「那你为什么哭?」

他抽噎着,说:「小路子舍不得陛下……」

我笑了,「寡人还是皇帝,你还是总管,以后也还是这样。你舍不得什么?」

小路子仍是抽抽噎噎。「以后,陛下就是凤君了。」

我抱臂笑道:「寡人以前也不是你!」摇头轻笑,打趣他道:「真是个狗奴才……」却是忠心耿耿,也不枉寡人信他。

我见他哭成那样,便让他留在寝宫布置安排,另外带了几个宫人出行。

正是掌灯时分,这一夜琉璃火比过去每一夜都更夺目炫丽。火红宫灯迤逦而去,明月当头,清辉红光交相辉映,最后一缕霞光消逝在天际,如流火落地,点燃了帝都万家灯火。

夜幕都被这灯火映成了一片火红,这黑红缠绵之色,却与我和裴铮服色相似。

御花园中矮桌错落有致排列两侧,只有四品以上高官或皇亲戚才能赴宴。歌舞起,琴乐大作。美人风情万种,霓裳羽衣翩翩起舞,开场便是一曲凤求凰。

凤兮凤兮归故乡,遨游四海求其凰。

时未遇兮无所将,何悟今兮升斯堂!

我听得面上发热,余光向裴铮瞟去,却见他好似心不在焉,便问道:「你也累了吗?」

裴铮回过神来,低头看向我,轻笑摇头:「不累。」

我犹豫了片刻,又问道:「你是不是怪寡人搅乱了这场婚事。」好好喜事,偏弄得满城腥风血雨。

裴铮淡然道:「我不会在意这种小事。」

我松了口气,笑道:「那你怎么一直神不守舍?」

桌底下,裴铮握住了我手,指腹摩挲着我掌心,我能感觉到他用力地握着,却又怕捏疼了我,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。裴铮微垂着眼睑,淡淡笑道:「等了那么多年,突然之间握住了,又患得患失,大概就是这样心情。」

他说:「好像一松手就会飞走,一转眼就会消失。」

群臣盯着,我也不敢与他太过亲昵,便只是笑道:「你这也是婚前恐惧症吗?」

他笑着点头:「未必不是。」

南怀王坐於我右下首,诸侯王之中,以他地位最为卓然。一整个晚上他能笑容可掬,稳坐安然,一丝慌乱和异动也没有,彷佛西市那一场围杀并不曾存在。我伏兵早已在潜伏在四周,他若不动手,这个晚上我便无法主动发难将他拿下。

我并不想破坏自己一生中最重要一天,虽然感慨於老狐狸沉稳和城府,但也不是没有松了口气。等到明日再动手,或许也不冲吧,毕竟他所有明线暗线都在我掌控之中。明日朝拜,他仍然不能离京,而明日午朝,我便能以西市弑君名义,擒拿南怀王。

刘相思啊刘相思……

我无奈地摇头取笑自己,果然还是太女儿心态,由着性情做事。本想除去裴铮,却动了心,不忍心。本想诛杀南怀王,又怕乱了喜事,舍不得。

「陛下想罢手吗?」裴铮忽然开口问道,「否则,该动手了。」

「暂缓而已。」我低声说,「且让他多活一夜。」我余光看这南怀王说,「这人果然胆大包天,城府极深,既敢明目张胆围杀我,还能气定神闲在我眼皮底下喝酒。」我皱了下眉,「难道他还有底牌?是什么?」

「他料定了,今晚他不动,你也不会动手。」裴铮淡淡道,「不过是比谁更有耐心而已。」

我却总觉得,好像不止如此……

易道临和苏昀早已做了万全准备,我没有下暗号,他们也不会动手,随机应变,这一点不需要我对他们多说。

「比耐心,寡人从来不输人。」我轻哼一声。

裴铮勾了勾唇角,似笑非笑斜睨我,却道:「微臣也觉得自己不输人。」

我清咳两声,觉得他说得也很有道理。不过是他等我十年,我等苏昀十年,但这一比我却输给他,因为他等到了,而我没等到。

我面红耳热,掩饰着摸摸鼻子说:「其实寡人是不喜欢看烟火……总觉得太过悲伤了,曾经那么炫丽,却也不过转瞬即逝。」

裴铮握着我手蓦地收紧了,我听到他说:「不会……」

也不知道他这句「不会」是指不会什么……

好不容易撑到宴会结束,登上城楼赏烟花,与民同乐。宫人抱着半人高篓子,里面装满了铜币,只等烟火燃放时候洒下城楼。百姓「吾皇万岁」四字就属这时最大声,被那铜币砸得很疼,却又很……

待十万门烟火放完,便是送入洞房了。

也不知到那时我们还有没有力气咳咳……至少现下我是累得不想动了。

我偷眼打量裴铮,却被抓了个正着,登时大窘,慌慌张张别过脸,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。裴铮摇头失笑,脚下轻移,几乎是将我半揽在怀中。我忙暗中掐他,咬着牙说:「底下那么多人看着呢!」

裴铮轻声说:「他们其实什么都看不到。」

我怒道:「你怎么知道!」

「因为我也曾在底下这样仰望你。」他说。

我沉默了片刻,回握住他手说:「以后,你就站在我身边了。」

裴铮淡淡一笑,「好……」后面他依稀还说了什么,却被淹没在炮火声中,震耳欲聋,彷佛要掀开这黑红缠绵夜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