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每严小武向我哭诉江湖武林是多么凶险,所谓大侠是多么凶残,他们江湖小虾米又是如何刀口舔血,提头过日子,我都嗤之以鼻。明明我们太医才是真正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人!
据不完全统计,我们最常听到的三句话分别是:
一,治不好她/他,朕要你提头来见!
二,她/他要有个三长两短,朕要你们统统陪葬!
三,连这点病都治不好,朕养你们何用!
☆、1~3
《太医血泪史》
第一章
每每严小武向我哭诉江湖武林是多么凶险,所谓大侠是多么凶残,他们江湖小虾米又是如何刀口舔血,提头过日子,我都嗤之以鼻。明明我们太医才是真正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人!
据不完全统计,我们最常听到的三句话分别是:
一,治不好她/他,朕要你提头来见!
二,她/他要有个三长两短,朕要你们统统陪葬!
三,连这点病都治不好,朕养你们何用!
反正,把人治好了是我们的天职,没多什么赏赐,要一个没疏忽,轻则一个人死重则大家一起死。简而言之,太医这份工作,收入低、风险高,偶尔可以兼职做外快,比如替东宫娘娘给西宫娘娘打胎,或者替西宫娘娘给皇上买点壮阳药,干的竟是些有违我们医道的龌龊事儿。
我就问爷爷了,做这种事不是太伤天害理,有违我们医者父母心的医道吗?
爷爷说:「去他妈的医道!活下去最重要!」
这话听得我忧从中来,不可断绝。思来想去,想要活下去,必须得脱了这身太医院的制服,远远离开皇宫,但谁让我有个被称为「医圣」的祖先,拼尽最后一口心头血,把高祖皇帝从鬼门关拽了回来,高祖皇帝龙颜甚悦,赏了一块匾额,说了一句「世代行医」,就此决定了我宋氏一族几百年的命运。
医术这种东西是不会遗传的,如果高祖皇帝能明白这一点,也不会有我今天的悲剧了。
严小武从外间跑来,吭哧吭哧喘着气,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:「小武,你肾又虚了。」往常他跑个一千里都不见喘。
严小武缓下脚步,双手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:「太医院传话来,急召所有太医到西华阁!」
我眼皮跳了两下,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西华阁里住的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,如今这一急召,不是有事就是有病,而且恐怕还不是小病,其实无论是有事还是有病,这都不是我能解决得来的……爷爷在世时常说,太医院那帮人都是庸医,跟他们在一起早晚被拖累。
我对那帮子人也是恨其不争气,如果他们医术高超一点,那就用不着我爷爷了,那我爷爷就不会这么受陛下青睐了,我爷爷不这么受陛下青睐,我也不用在爷爷死后顶着万钧压力继承祖业了……
对於我的义愤填膺,爷爷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:「算了,他们就算是庸医,好歹还是个医生,而你……」在我惶恐的目光中,他流露出惨痛的表情,「简直是个屠夫……」
爷爷对太医院的未来做出以下判断——早晚通通死在我手上。
我觉得,这一刻就要来了。我的手心发凉,额头冒汗,颤抖着手拉住严小武的衣角:「那啥……你有打听到,西华阁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?」
严小武压低了声音说:「怕是好不了,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,都是其他宫里派人来打听的!」
当今陛下年仅二十,登基不过两年,尚未立后,也无子嗣,后宫妃嫔三三两两,雨露均沾,只这西华阁的华妃多得几分青睐,后宫众人此时见此阵仗,只怕宫里早已烧开了。既盼望着华妃遭遇不测,又怕她是怀上龙种。
若是遭遇不测,我断然是救她不成的,若是怀上龙种,把个喜脉何需这么多太医,更怕的是自己不知有孕,却又无意中小产……
我这头真真是疼得紧啊……
作为宫里唯一的女太医,我义不容辞地成为「妇科专家」,哪个妃子例假不调身子不爽都要叫我,我凭着下三滥的医术,练就了三寸不烂之舌,从心理上对妃嫔姐姐们进行爱的治癒,至今尚未露出破绽。
只是不知……唱歌能不能解决小产问题。
只这么一会儿,我已在心中转过了各种可能与解决方案,最终还是决定:死就死吧,进宫去!
严小武早已张罗好了轿子,我上了轿,他跟在旁边一路小跑,到了宫门口我下了轿子,他又提着我的药箱随我进宫。
宫门口停了不少轿子,我略略一数,心道太医院的老骨头们还真是赶死队,这么一会儿就都来齐了,真是可敬可谓。
还没到西华阁,就看到周围都是探头探脑的人,各种窃窃私语,到得西华阁外,却又是一片寂静。守卫认得我,赶紧让我入内,我放轻了脚步,几乎是踮着脚进去。
西华阁里,淡淡青烟缭绕、幽幽香气飘渺,七重薄纱后,隐约跪了一地的人。我的心脏跳得更快了,眼角瞥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立於屏风侧,我斟酌了一番,决定还是不请安了,悄悄地躲到一边跪下。
这时一个太医诊脉完毕退下,跪在那明黄身影之前,颤声道:「恭喜陛下,华妃娘娘这是喜脉。」
一个低沉的声音淡淡道:「是吗,再诊。」听不出喜怒。
这事不寻常,妃子有喜,皇上怎么能是「听不出喜怒」呢?不是喜,那必然是不喜,既然是不喜,那必然……
我眼皮又在跳了!还跳出了节奏!这分明是一首十面埋伏!
连我都能想出这其中不合理之处,更何况那些人精似的太医。但是几个太医上去,诊断结果均是喜脉。想必这是喜脉没有假了,让他们欺君他们也是不敢的。
正胡思乱想着,忽听到那个声音又道:「宋灵枢呢?」
瞬间无数道目光向我刺来,我哆哆嗦嗦道:「微臣在……」
「你去把脉。」
「诺。」我提着衣角上前,余光瞥了皇帝一眼,这一眼不凑巧,正好被他抓了个正着,吓得我赶紧低下头,脑海中却仍是他那张略显阴沉的脸。
我装模作样地按在华妃伸出的手腕上,皓腕如雪,五指如葱,脉搏嘛……那么多人都说是喜脉,那肯定是喜脉了。
我收回手,站起身转了个圈跪下,磕头道:「回陛下,华妃娘娘确实是喜脉。」
「喜脉……」他沉吟片刻,又道,「宋灵枢,你抬起头来,把才才的话再说一遍。」
我心头咯登一声,有些莫名,有些惊慌,却还是遵从圣旨,抬起头来,不敢直视龙颜,便直勾勾盯着房梁,面无表情道:「回陛下,华妃娘娘确实是喜脉。」
我的余光能感觉到他唇畔刹那间扬起的弧度。「是吗……太好了……」
最后三个字,让在场所有太医都松了一口气,但下面三个字,又狠狠堵了一口气回去。「那么,几个月了?」
这下热闹了,有人说两个月,有人说三个月,还有人说四个月……
果然是群庸医啊……我默不作声,直到皇帝又点了我的名,问道:「宋灵枢,你说。」
我俯首答道:「微臣以为,应该是三个月左右。」
嘿嘿……这样一来,如果是两个月,那就是三个月左,如果是四个月,那就是三个月右,如果是三个月,那就更准了。
「嗯。」皇帝点了点头,我正想跟着松口气,他又说,「那今后,就由宋太医全权负责华妃的起居了。这是朕第一个龙儿,如果有任何差池,宋太医,你就提头来见吧!」
来了来了又来了!不管多少次,听到这句话我都是难忍悲愤之情,以头抢地呜呼道:「微臣……遵旨……」
第二章新的文字(1)
我常常想,如果华妃出了什么事,皇帝会不会真的要我的命,好歹说,我们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感情啊……
当今这个皇帝,当年的八王刘希,可以说是我爷爷一手救回来的。刘希在皇子中行八,不上不下,本就是不怎么占优势的排位,又因为娘胎中带病而来,自小体弱多病,先皇尚武,这个病弱的八皇子就更加入不了他的法眼了。宫里的人个个势利,见八皇子母子失势,便都踩到头上来,克扣俸禄,挪用衣食,八皇子病重高烧,甚至连太医也请不起。是八皇子宫中的小宫女拦在我爷爷回府的路上磕头跪求,我爷爷这才给刘希看病诊治。
刘希得的是什么病我也不懂,但是看爷爷神色也能猜到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头疼耳热。那小子长我三岁,却是长得比我瘦小,下巴尖尖细细的,真是巴掌大小,苍白的脸蛋上长年泛着诡异的嫣红,走不上几步路便气喘吁吁,谁都料定他活不过十岁,却没想到让爷爷一治十年,生生根治了那些毛病,不经意间一转眼,他竟比我高了两个头去,不复当年怯生生的小模样,也学会了用鼻孔看人,冷言冷语对我说什么「提头来见」,真是……忘恩负义!
帝王家果然没几个好人!
我在心中骂骂咧咧,面上却是恭恭敬敬,刘希说没两句就有人进来通报消息,耳语几句,刘希面色一沉,便随来人匆匆离去,众太医待刘希走了,这才彻底放松神经。我从地上爬起,扭头朝床上看了一眼,华妃已坐起身来,一双美目望着空荡荡的门口,满是幽怨。
别那么急,还有得几十年让你幽怨的。
我叹了口气,拂袖而去,刚走出几步,就看到刘希身边的大宦官富春向我走来,脸上带着笑意,恭敬道:「陛下说,华妃怀孕是大事,不容闪失,让宋太医就近住着方便照看。」
「这……只怕於理不合啊,外臣不得内宿……」我纠结啊,我烦恼啊,我抓狂啊!
富春笑道:「宋太医无需介怀。外臣不得内宿,怕的是淫乱宫廷,宋太医是女子,便无此顾虑了。临水宫已为宋太医打理好了,宋太医即可入住。」
我大惊道:「临水宫!这只怕更不合适了!」
临水宫比邻刘希的寝宫,这宫殿虽无定论,但向来默认是皇后寝宫,我一个太医怎么可以住那种地方!
富春微微笑道:「陛下如此安排自有深意,宋太医还是遵旨吧。」
说罢便不再理我,扬长而去,留我一脸呆滞。
这一脸呆滞持续到了晚上,当我在临水宫用膳时。
刘希果然很有深意……
他让我住的是临水宫外围的一等宫人住所,仔细说起来,就是下人房。自作多情多烦恼啊……
我抓了抓脑袋,扒拉饭菜。
宫里的伙食到底还是比家里好多了,想必也是因为我太医的身份,又是华妃娘娘的专人太医,待遇又高了一些,这饭菜绝非严小武那一介武夫能比。
我得了圣旨留宿宫中,严小武就没这必要了,一早扔了药箱自己屁溜屁溜回家了。那家伙也是我爷爷好心收留的孩子,当初在街上为了一个馒头跟人干架差点引发血案,我爷爷用了一个肉馅馒头把他带回了家,这一留就是十几年,耳濡目染的,他也会了一些医术,不用把脉只看气色就能知道对方的情况,比如他常对我说:「宋灵枢,你要死了。」
每次他说完这句话,我都会被爷爷罚站罚写字罚闭门思过,这么算来,严小武的医术也有半桶水了,而据说他的功夫还比他的医术多了半桶,江湖人称「来一桶」。我一直这么以为,直到严小武忍无可忍解释说,其实是叫「来一捅」,因为他是个耍枪的,这三个字意思是「来了一定要捅一枪」,跟那些用剑的说「剑出必见血」是一个道理。
我说:「严小武,你真是逊毙了,连外号都矬得这么儿童不宜。」
而爷爷竟然想把我许配给这么个外号如此淫邪的人物,想起来我都有些内伤。
刚吃过饭,宫人就送来了据说是严小武托人送进来的东西,我翻看了一下,除了换洗衣物,就是逃命工具,里面还藏了一张纸条,歪歪扭扭的几条线,我看了半天看不懂,又去翻看背面,只见上写——背面是宫里地下通道的地图,出事了自己逃出来,我就不接你了。
我默默收起来,再一次感谢上苍给我这样一个可想、可怨、可恨的王八蛋。
东西刚收好,便又有宫人来传话,说是西华阁的召见宋太医。我匆匆披上外套,便跟来人去了。
意料之中的,刘希也在西华阁。
华妃薄施脂粉,靠在刘希左侧,一副小鸟依人的柔弱模样。我心道原来刘希竟是喜欢这一类型,这定然是自恋的缘故了,刘希少年时可比这华妃柔弱多了,小鸟依人多了,也美貌多了。华妃的哥哥是兵马大元帅,将帅世家出身的女人,这柔弱都是装的吧。
刘希扶着华妃坐到床畔,不似下午那般阴沉莫测了,脸上带着淡淡笑意,话语间慢慢都是柔情。他对华妃说:「你有孕在身,身子虚弱,不要下床了。」一转头,对着我冷漠道:「宋太医,华妃说身体不舒服,你来看看是怎么回事。」
我点头称诺,刘希也不走开,便坐在床畔,让华妃靠在他胸前,我战战兢兢上前,不得不承认,那一身明黄对我很有杀伤力,简直要亮瞎我的狗眼了。我低着头看华妃的手腕,目光所及,却还是大片的明黄色,从膝上到衣摆。
我一直觉得这颜色就像灿烂的粪便,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争着穿。当年我跟刘希还算比较熟的时候,也曾没上没下地跟他胡说八道。他登基那日,我跟着爷爷例行给他做检查,我看着他一身粪便颜色,哎哟哎哟两声,笑着说:「刘希,你穿上衣服我都不认识你了!」
爷爷拍了我的脑袋一下,叱喝一声:「大胆!」
刘希轻咳两声,白皙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色,有些尴尬地扫了我一眼。那样的神情,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了。
我原先也以为,衣服终究也只是衣服而已,人不会因为穿了不同的衣服而有什么不同,后来我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。八王刘希早就没了,现在在我面前的是皇帝刘希。我当初大大咧咧地直呼他的名字,现在是不行了,民间为了讳皇帝名字,「希」字不能用,百姓也没了「希望」了,我也没有了。
我想得出神,也不知呆了多久,直到刘希提高了嗓音喝了一声,我才惊醒过来,撤了手摸摸自己的手腕掩饰慌张,扭头看向华妃。「华妃娘娘可有什么不适症状?」
华妃柔柔道:「总是觉得恶心,作呕。」
我微笑道:「这是孕妇定然要经过的一个阶段,华妃娘娘无需担心,微臣回去开两帖方子,娘娘按时服用,症状便会有所减轻。」
等回去再让人去太医院拿点孕妇妊娠期用的药便可以了,让我写我却是写不出来的。
其实,刘希是知道我的,不知道为什么他仍然让我来给华妃诊治。
华妃倒是不疑有他,柔顺地点点头,柔荑覆在刘希手背上,轻声道:「陛下,今晚留下来陪臣妾好吗?」
刘希自然是微笑点头道:「好,你先歇着,朕先去一趟书房把余下公务交代了便来陪你。」
此时后宫中定然有许多妃嫔在扎小人。
华妃温顺极了,含情脉脉望着刘希,闭上眼睛的瞬间难掩一转而逝的得意。
我早几步退了出来,里面闷热得难受,一出来我就扯开了前襟两个衣扣大口呼气。
「宋灵枢。」背后有人喊我的名字,声音甚是耳熟。
我顿住脚步,僵硬地扭头望去——刘希脸色不佳,向我走来。
我缓缓跪倒——真累,每次见到他都要跪,再多见几回我膝盖就废了吧。
「微臣叩见陛下。」
「免礼了。」他迳自从我身边走过,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。我缓缓站了起来,这才发现左右竟一个人都没有。
「朕最近也不太舒服,你也帮朕看看吧。」他说着也伸出了手。
我愣愣看着眼前的手腕,又抬头看他,说了一声:「啊?」
他漆黑幽深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我,说:「过来。」
我挪了小半步,压低了声音苦恼道:「陛下,你是知道我的……你要是真的不舒服,还是让施太医、苏太医他们来看看吧。」
他倒也没有反对,只是说:「你想抗旨吗。」
他这么跟我说话,我心里酸得,跟吃了青李子似的,却也只能抽抽鼻子,硬着头皮上前。
我不敢坐着,便只有弯下腰,三指扣在他的脉搏上。天可怜见……除了血管的跳动我什么都感觉不到。爷爷总说我神经太粗,那么明显的脉象差异我都感觉不出来,可说实话啊,明明就是一跳一跳的,还能有什么差异……
「陛下哪里不舒服?」我只好做戏做到底。
「失眠,多梦,身体发寒。」他看着我的眼睛说。
我心脏抽疼了一下,颤声问道:「是不是旧疾复发?」
如果是,那只怕真的没有人有办法了。当年他那病,也是这样的病状,要么睡不着,要么好不容易睡下去了却很快被噩梦惊醒,醒来时一身汗,他又抱着自己说冷。这样的情况,只能长期依靠药物获得睡眠,眼下也总是浮着淡淡的黑眼圈。
「如果旧疾复发,会怎么样?」他认真问我。
我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,回答不出来。我真的回答不出来,因为我也不知道,只能傻傻回视他。
末了,他唇角一扬,笑道:「骗你的。」
我呼吸一滞,然后觉得更悲哀,肩膀也垮了下来,淡淡道了一声「哦」,想要抽回手,才发现被他握在掌心。
我又被吓到了!
刘希的掌心的暖意也是淡淡的少许,就像冬日里的夕阳,那点奢侈的,彷佛随时会被抽离的温度。
「有件事,我想告诉你,但现在还不行……」他说这话时,眼底彷佛有烛光在跳动,「我只能告诉你,很快我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……你爷爷救过我,我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,你想要什么东西,想要什么人,想做什么事,我都可以答应你,无论是什么……」他放低了声音,轻柔得像一个诱人深陷的梦,「告诉我,无论你想要什么,我都能给你……」
我痴痴看着他的眼睛,动了动嘴唇,说:「我想要……免死金牌……」
「什么?」魔法中断,他愣了一下。
我抿了下嘴唇,商量着说:「当太医,很危险的,你是知道我的,我怕有一天我治坏了人,你会杀我……可不可以给我一道免死金牌……或者很多道免死金牌?我觉得一道不够用……」
刘希黑沉着脸说:「不行!」
我撇了撇嘴。果然是骗人的,刚刚还说什么都可以……
刘希叹了口气,道:「好吧,我答应你,绝对不会治你死罪,你放心了吧?那……你还有没有其他心愿?」
我低下头仔细想了想,心头一跳,抬起眼看着他,高兴道:「有!」
「什么?」他柔声问。
「我想离开皇宫!」我欣然道,「反正我的医术你是知道的,当屠夫都比较称职,太医院也用不上我了,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,都是因为高祖我们宋家才不得不世代行医,你……能不能放了我?」
刘希深呼吸一口气,声音微微颤抖:「离开这里,你还能去哪里呢?」
我笑着说:「严小武已经在江湖上闯出名堂了,我跟他走,他答应爷爷了,这辈子都会照顾我!」话还没说完,手上便传来一阵剧痛,我哀嚎一声,刘希才松开紧握的手。
「你休想!」他撂下这三个字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第三章新的文字(2)
刘希不喜欢严小武,我隐约有所觉察。我曾经偷偷问严小武,你是不是暗地里欺负刘希,不然为什么他好像不怎么待见你。
严小武和我两个人蹲在大树下想了一整个下午,最后严小武单方面做出一个结论:刘希是嫉妒严小武身强体健充满男人味。
我给了严小武一个如来神掌,他那种汗臭味脚臭味有什么好嫉妒的!当然,刘希身上苦涩的药味也不怎么好闻,不过至少我比较习惯。
严小武也在某个时刻提出某种不靠谱的猜测:「难道他是喜欢你,所以嫉妒你跟我好?」
我认真地说:「第一,我跟你一点都不好。第二,他不可能喜欢我的。」
是啊,他要是喜欢我,怎么当了皇帝后会对我那么冷漠,尤其是爷爷过世之后。他要是喜欢我,怎么会纳了两三个妃子。他要是喜欢我,华妃怎么会有喜。
他要是这样都叫做喜欢我,那么廉价的喜欢,我才不稀罕呢。
所以刘希对严小武的感情,大概可以叫做前辈子有怨有仇,这辈子虐恋情深,跟我能有什么关系。
在临水宫的第二天,刘希的另外几个妃嫔便组团找我去做心理治疗了,醉翁之意绝对不在酒,在听到我说母子都很健康平安的时候,她们不约而同露出欣喜又失望的表情。
这些妃嫔贵人都是刘希登基这两年纳的,刘希是个劳模皇帝,不过也不是十分怠慢后宫的爱妃,隔一段时间还是会临幸一次,给她们一点存在感。刘希是少年天子,端的是芝华玉树,温润儒雅,笑如春风,又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,这些女人们见过他,拥有过他,那之后便再也离不了他了。
谁说相思不是病,这种没药医的病,还是要靠我这样的妇女之友来开导。我穿上太医院制服的时候,她们没拿我当女人,我对她们没威胁,她们也没拿我当男人,我和她们没隔阂。她们大概是拿我当不男不女的宦官了吧。
「华妃娘娘真是好福气,深得陛下宠爱,又怀了龙种,现在华妃娘娘的兄长还打了胜仗,彻底剿灭敌国最后十万兵马,解除西凉的威胁,看样子,皇后之位非华妃莫属了。」说这话的人也不知道多少真心,但酸意肯定是有七分的。
朝堂上的事,我向来没什么兴趣,也不关心,因此听她们说这说那,也只有呵呵哈哈敷衍两声。我忽地想起进宫那天刘希的变化,下午还一脸阴沉,晚上就喜笑颜开,想必是因为捷报传来了。
在外面坐没多久,西华阁便又有人来催了。这边的妃嫔们不阴不阳地说:「华妃娘娘身子可娇贵着,宋太医还是快些去吧,要是出了什么事,我们可担待不起。」
我也担待不起啊……说起来,我还挺担心的,只怕刘希那病会遗传,如果刘希的孩子也得了那样的病,爷爷又不在了,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刘希的孩子啊……他都有自己的孩子了……
我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华妃微微隆起的小腹,只有一点点的弧度,那里面孕育着一个小生命,长大以后,会不会是另一个刘希。
「听说宋太医刚刚被人请去了?」刘希不在眼前,华妃又是另一番模样了。天生贵胄,这样的女子要么骄横要么娇弱,华妃显然只有在刘希面前才会娇弱。
我陪笑答道:「娘娘们身体不舒服,都让微臣看惯了,微臣也只好去一趟。」
「呵,只怕是心里不舒服吧。」华妃冷笑一声,「她们都说了些什么?」
我挑着答道:「都说华妃娘娘好福气,大将军又打胜仗了,皇上欢喜得很。」
说到大将军,华妃脸上也笑开了,显然以这个兄长为傲。「那是自然,本宫的娘家和她们可不一样,一个个小官小吏……」她这话说得有些过了,人家好歹也都是至少三品的家庭出身……
「宋太医。」华妃话头一转,美目向我看来,眼中带着芒。「宋太医医术高超,陛下都对你另眼相看,本宫对宋太医也是十分倚仗,怀胎十月,艰险非常,这宫中冷枪暗箭防不胜防,本宫可都靠宋太医你了……」
「娘娘言重了,微臣职责所在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」
华妃盈盈笑道:「宋太医不必紧张。宋太医你是个老实人,只是在这宫里老实人不好过,只要宋太医对本宫真心,本宫会让宋太医过得很舒服。」
「谢、谢谢娘娘……」我心里哀叹,这是在拉拢我吗……原来我也有拉拢的价值,真是受宠若惊啊……
和华妃话说到一半,富春便来求见。华妃脸色一变,调整了表情状态,这才让富春进来。
我目睹了变脸全过程,心中十分震撼,以至於富春跟我说话我都没听到。
「什么,陛下病倒了?」华妃声音蓦地变得尖锐,我皱了下眉,终於反应过来了。
富春一脸忧愁,说道:「是啊,本来边关战事平定,陛下是该高兴的,但平定之后,要犒赏三军,要拟定谈判合约,要接见使臣,陛下反而更忙了,这一忙,就病倒了。陛下这才差遣富春来召宋太医。」
我愣愣看着他,说实话,我是不怎么相信这套说辞的。
华妃却是深信不疑的样子,急急忙忙站了起来道:「本宫换身衣裳,立刻就去看望陛下。」
「别别!」富春连忙阻止她,苦着脸道,「娘娘不要为难富春,陛下虽是病了,却也不重,因此特意叮嘱了,娘娘身怀六甲,陛下担心娘娘亦因此染病,龙种要紧,娘娘就算不为自己着想,也要为肚子里的龙子着想啊!」
这话戳到华妃心坎里了,她现在定然是担心这龙种更多。刘希自幼多病不是秘密,这两年虽然看似好了一些,但谁知道会不会反覆。华妃犹豫了一下,便从善如流了。「那就有劳富春公公转达本宫的关心了。」
富春松了口气,忙道:「自然是了。」又转头看我,「宋太医,赶紧走吧。」
华妃也跟着催我了,我也只好半信半疑地上路了。
刘希这几天确实很拚命,我倒是可以证明。从我的住所可以看到他寝宫里的灯彻夜通明,虽说帝王寝宫灯火不灭,但那么明亮的光线显然不是在睡觉。
我跟着富春到达寝宫的时候,太医院院首施太医正从里间出来,我看到他愣了一下,他看到我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。富春对施太医说道:「有劳施太医了,陛下怎么样?」
施太医道:「积劳成疾,郁结於心,这病说严重倒也不严重,关键是要让陛下放宽心,少操劳。至於还有没有其他原因,就要靠宋太医再诊了。」说着对我鞠了一躬。
因为爷爷曾经为刘希治疗长达十数年,旁人也都以为我对刘希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,医术高超得举世无双,对我竟是不曾有过怀疑。我心虚得紧,忙对施太医还了一礼。
施太医的话我是听进去了。他虽然被爷爷称为庸医,但在太医院也是头一号人物了,他的诊断应该是不会有错的……
积劳成疾,刘希真是的,当个劳模皇帝有人颁奖吗?我心绪纷乱进了寝宫,这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,里间灯火点了七八成,宫人们在张罗药膳,刘希躺在床上,眉头紧锁着挥了
挥手,说:「都下去,朕要休息。」
我也想跟着退出去,他又说:「宋太医来给朕把个脉。」
我挪到他榻前蹲坐下,这时寝宫里已没有了别人,我低声嘟囔:「我真不会看……」
刘希闭着眼睛,似乎很疲惫,听了我的话睫毛微颤,嘴角勾了起来,声音微哑:「朕叫你把脉你就照做。」
我真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……但他是皇帝,我也只能奉陪,三根指头搭了上去,眼睛却在他脸上瞄来瞄去。
苍白、憔悴,眼睛微微浮肿,嘴唇失了血色,有些干裂的迹象,我忍不住问道:「你想喝水吗?」
他的睫毛又颤了一下,然后轻轻点了点头。「嗯。」
我转身倒了杯水来,一回头,他已经睁开了眼,正望着我。「扶我起来。」他说。
我扶着他坐起,又拿了个枕头垫在他后背,然后把水递给他。
他没有接,静静看了那杯子片刻,然后又抬头看我。
我忘了,他是皇帝了,皇帝是不会自己喝水的。自嘲一笑,我把杯沿凑到他嘴边,他抬起手覆上我握着杯子的手背,缓缓地吞咽着温水。
掌心有些发烫。
我知道自己握着杯子的手一定在出汗,湿滑湿滑的,好像快握不住杯子了。总算他喝完了水,但是好像没有松手的打算,我盯着他的手,企图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出来。
忽然他说:「灵枢。「
我怔了怔,抬头看他。
他斜靠着,鬓角微微汗湿,脸上的神情似曾相识,或者说,正是我熟悉了许多年的样子。那时候他受寒病所扰,夜不能寐,常常在半夜惊醒,一身是汗,却又直哆嗦,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脆弱,好像一碰就会碎。我随爷爷候在外间,听到里间有声响便进来看他。
爷爷让他褪了上衣,趴在床上,几针下去,后背的血管便彷佛浮了起来,却是青青蓝蓝的颜色。刘希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楚,下唇咬得出血,却也不吭声,只是紧紧抓着我一只手,眼睛像是在看着我,但瞳孔深处空荡荡的,又好像什么也没看。
待施针完了,爷爷疲惫地离开,他仍是抓着我的手不放,乌黑湿润的双眼怯怯望着我,想受了伤的小鹿,用沙哑的声音说:「灵枢,不要走好不好……」
记忆中少年的眉眼与眼前的青年重叠,我恍惚中一个哆嗦,甩开了他的手。
他的手指动了动,垂落在身侧。
我做了几个深呼吸,方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。「陛下想要人伺候的话,可以让富春去传召。华妃娘娘有身孕,可以让其他娘娘过来。」
他听了这话,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,但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,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道光,嘴角扬了起来。
「她们身娇体贵,哪里会伺候人。」
我干巴巴地说:「微臣虽然粗鄙下人一个,却也不怎么会伺候,还是娘娘们……」
「不。」他打断我,柔声说,「就像以前那样,你握着我的手就好。」
以前?
我皱了下眉,疑惑地扫了他一眼。「陛下不是小孩子了。」他又不是刘小希了,凭什么还要人哄他,真以为当了皇帝就四海之内皆你妈啊!
「灵枢……」他又来了,用那种轻轻柔柔的嗓音悠长地唤我的名字,一声三绕,百转千折,听得人心头发痒。
「干、干嘛……」我结结巴巴地问。
他躺了下去,不胜柔弱的样子。「我难受……」
「哪、哪里难受……」我这个没骨气的……
「睡不着。」他微闭着眼睛,说话的声音像在哼唧。
「我给你开点安眠的药?」
「你哄我……」他果断拒绝药物治疗,「像以前那样。」
他侧躺着,面向我,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来,握住我的。我咬牙切齿,看着他嘴角微扬的侧脸,窍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,越发像我记忆中的刘小希了……
我僵硬的抬起手,轻轻落在他后背上,一拍,一拍。
那时候,刘小希也是这样,他说:「灵枢,我怕睡不着,又怕睡着了做梦。」
我说:「别怕,我在这里陪你看着你,你要是做噩梦,我就叫醒你。」
他点了点头,闭上眼睛,片刻又说:「我睡不着,灵枢你唱歌给我听。」
我为难地挠头:「没人教过我唱歌啊……」
「那讲故事?」
「也……也不会……」
他鄙视了我一眼,说:「那你会什么?」
「背医书。」我默默垂泪。
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,说:「那好吧,你背给我听……」
帝王家的人,都这么讨厌,他说背我就要背吗!
我还真背了……从《灵枢》《素问》,到《本草》《黄帝内经》,体现了我在医学上紮实的理论基础。后来他说:「你背《灵枢》就好了。」
我问:「为什么?」
他说:「我喜欢《灵枢》。」
我磕磕巴巴地,又背起了《灵枢》,落下许久,我已经背不全了。
刘希的呼吸渐渐趋缓,我知道他是入睡了,握着我的手也松开了。我怔怔看着他的睡颜,心里憋得慌,真想像小时候那样,把他晃起来,拽着他的衣领大声吼:「刘希,你搞什么鬼啊!」
但他现在是皇帝了,我不能这么做。
外间传来脚步声,我回头看去。富春陪着笑脸说:「宋太医,陛下睡着了么?」
我点了点头。
「有劳宋太医了,陛下让富春送您回临水宫。」我怔了一下,他又解释说,「陛下的寝宫,就算是娘娘们也不能留下来过夜的。陛下事先吩咐了,等他睡着,就让宋太医回临水宫。」
我心口像被蜜蜂蛰了一下,酸疼酸疼的,麻木地点点头,站起身,压低了声音说:「不劳公公了,下官认得路,自己回去便可。」
然后,飘了出去。
已经是半夜了,帝王寝宫周围还是有不少人探头探脑,各宫的眼线都盯着呢,估计都想爬上那张龙床,不过有什么意思,还不是一夜欢愉,然后又被送回自己寝宫,凄凄凉凉的,好没意思。
就刘希那一副肾虚的模样,真不知道能不能满足那些慾求不满的女人。
我冷哼一声,跺跺脚跑了回去。
☆、不良国母
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。刘希这一病,就缠绵了足足三个月,隔三差五的让我去给他催眠,对外声称,旧疾复发,非宋太医不能医治,於是索性了干脆了,让我把西华阁的差事推了,另外派了太医军团照看华妃娘娘,而我则专职负责皇帝的起居。
那一日回太医院取药的时候,我不经意间偷听到几个太医在嚼舌头。
「陛下这病,怕是……」太医甲欲言又止,但是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。
「这症状看上去也是普通,但与陛下旧疾相似,只怕是余毒未清,现在宋老太医已经不在了,宋太医年纪尚清,也不知道成不成事。」
余毒未清?我怔了一下。
「传说宋太医夜夜为陛下施针,否则陛下难以安寝,但即便如此,陛下也不见好,只怕,悬了……」太医甲叹了口气,「陛下是个好皇帝,可惜了……」
「幸亏华妃娘娘有喜了,这样一来,即使……那也……」
「诶!」旁边一人出声打断,「这些话,我们几个人偷偷说就好,让别人听到,那可是杀头的大罪!在宫里做事,怎么还这么没心眼!」
「是是是……」众人忙附和,再不敢妄议是非。
我恍恍惚惚出了太医院。那些人所说的,怕也是宫中大部分人所想的吧。现在宫里的人往西华阁走得更加勤快了,起初我只当是普通的巴结奉承,现在看来,恐怕不只如此。
他们都不看好刘希了,只当他再无更多时日。一旦刘希驾崩,那皇位继承人必然是华妃肚子里的龙种。陈国素有女帝的传统,无论华妃肚子里是王子还是帝姬,都没有影响。到时候,华妃凭子而贵,跃居皇太后,兄长又掌握天下兵权,谁能不巴结她?
我叹了口气。严小武有句话说得不错,身体是革命的本钱。他自小流离,受尽了白眼和挨打,却还是挺了过来,要是刘希,只怕一根手指头就能戳倒。
刘希身上的病啊……
真的有那么严重吗?可是他看上去并不是很忧愁啊?难道他是装的?
「宋太医,宋太医。」富春的声音乍响,吓了我一大跳,我瞪圆了眼睛看他,他笑着说,「宋太医,陛下让富春来通知您,后天陛下要陪西凉来使去上林苑狩猎,让宋太医准备一下,到时候一起去。」
「狩猎?」我皱了下眉头,「陛下的身子撑得住吗?」
富春道:「可也不能让西凉来使看轻了啊。」富春无奈摇摇头,「总之陛下这么决定,你准备准备,就跟着去吧。陛下的身子,你最清楚。」
最后那句话,我听着怎么那么不是个味儿啊……
刘希自己剩下半条命了,还要为国家尊严去狩猎,太感人了……我想了想,写了封信,让人送回府上给严小武。
可能有人会以为我是让严小武来保护刘希什么的,其实……我是让他来保护我的。没办法,刘希身边侍卫那么多,我贱命一条,跟他不能比,还是严小武比较可靠。再说,严小武想去上林苑狩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,他会感激我的。
果然,严小武一接到信,当天晚上就飞进宫了,两只圆圆的眼睛在夜里发着幽幽绿光。
「小灵子,我没看错你,你果然是个讲义气的纯爷们!」严小武嘿嘿地笑。
我一巴掌拍他脑门上。「滚,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,让你来是保护我的,你别尽想着玩!」
「当然当然!」他拍着胸脯表示,「我答应过你爷爷,就算你犯了死罪都会劫法场救你的!」
爷爷,你真是太深谋远虑,也对我太没信心了……
「可是……」严小武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扫了我两眼,「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吧,除了骑术不济自己从马上摔下来,你还能有什么死法?」
「我有种不祥的预感……」我绞着被子说,「上林苑这地方不太平,哪次狩猎不出点事,以前不是还出过有姑娘闯围场认爹的事吗?这围场的守卫也太不靠谱了,什么个燕儿雀儿的都能飞进来,要是有刺客怎么办?」
「所以……」严小武脑子有点转不过来,茫茫然看着我。
「我还是担心我会从马上摔下来。」
这回轮到严小武说:「滚!」
我对自己的性命还是十分珍惜的,不怕一万只怕万一,因此我跟御林军透了气,把严小武安插进去。严小武跟了我和爷爷许久,宫里多数人都认得他,也就没什么安全隐患了,我塞了十两银子就搞定了,只是严小武比较难搞定,他说:「这什么衣服也太丑了吧!」
我在御林军众壮士的黑脸中把严小武拉走。
「狩猎的时候,皇帝、华将军和西凉使臣在前面,我跟在比较后面,你跟在我旁边,听明白了吗?」我盯着严小武。
严小武掏了掏耳朵,皱眉看了看地图,又看了看我。「那我岂不是不能打猎了?」
「不要打猎比较好。」我淡定地收起地图,「万一你不小心射中什么姑娘,这辈子就毁了。就算没有射中姑娘,射中小鸡小兔,也是杀生害命,爷爷在地下都会唾弃你的。」
严小武郁闷地抱着枪坐在地上,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跟着我出门了。
富春给我牵来一匹马,笑着说:「这匹踏雪是最温顺的,陛下知道宋太医不擅骑乘,特意吩咐了,找匹温顺的马给宋太医。」
我摸了摸马颈,那马儿反过来蹭了蹭我,果然又温顺又有灵性。我高兴道:「多谢富春公公了。」
「是陛下有心。」富春临去时笑得意味深长
严小武摸着马两眼反光,「真是匹宝马啊,长得真英俊啊……」
「你喜欢啊?我帮你要来啊?」我斜眼看他,他却摇了摇头,「喜欢是有点,不过还不够好,我们爷们还是要亲自去驯服草原上最烈的马王,这种马只适合给娘们骑。」
「滚!」我扇了他一记,说,「扶我上马。」
严小武在我跟前是没人权的,嘟囔着服从了命令,自己又去牵了一匹看上去比较逊的马。
这时候刘希带领着三千御林军,陪同西凉使臣出现了。
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西凉人,隔了一段距离看得不确切,但显然对方体型上比我们陈国人大了一个尺寸,声音也洪亮许多,给人感觉就是北方辽阔大气的草原,相形之下,刘希则像陈国南方秀雅温润的青山碧水。
刘希身侧还有一人,神情倨傲,看上去三十开外的年纪,相貌硬挺,眉宇间和华妃有些许相似,向来就是华将军了。
双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,只听到西凉使臣一阵大笑。他们是战败国,西凉军甚至可以说是全军覆灭,使臣还能这样放肆大笑……真是……太有性格了!
「严小武。」我举目四望,问道,「你觉得今天会不会出事?」
严小武举着张空弓四处瞄准,最后对准我,说:「你,要死了……」
「我一口藿香正气水喷死你!」要不是在马上,我一定扇他耳光。
「不过,有本大侠在,你,不会死得那么简单。」他嘿嘿一笑,耍了几下长枪。
这时候,刘希一声令下,三千御林军撒开了蹄子狂奔……嗯,不确切,是三千御林军策马狂奔,像脱缰的野狗,驷马难追。
我不远不近混迹在御林军外围,耳听到一阵阵的欢呼声,然后是吾皇万岁的震天喊声,充分显示了我国的主场优势。
严小武抓耳挠腮的表情,恨不能插上翅膀猎两只熊回来,我不为所动,说:「淡定,淡定……」
「我也想玩……」严小武哀怨地看着我。
我想了想,说:「狩猎有两天呢,如果今天没事,明天就让你去玩。」
严小武眼睛一亮,道:「不许反悔!」
我挥了挥手道:「烦死啦,还大老爷们!」
想来是上天都要让严小武玩一番,这一天下来风平浪静。刘希猎了只獐子和鹿,意思了一下,便让身边人去大显身手了。华将军猎了熊,西凉使臣不甘示弱,看到什么射什么,十分凶残。
到了晚上便在围场外围搭起帐篷,烹了日间的猎物,开起篝火晚会,众将士一番痛饮。刘希微笑着陪了几轮酒,便先退场,让其余人放开了喝。
我正吃到一半,富春又来唤我,说是刘希不舒服。我抆了抆油腻腻的手,赶紧就跟他走,临走时不忘回头冲严小武吼:「给我留点,我还没吃饱!」
后来他很讲义气的给我留了根鹿鞭,说是如何艰难地从一群人手中抢来如何滋补——我代我爷爷谢他祖宗。
刘希的帐篷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,他两颊酡红,两眼泛着波光,显然已是醉了七分。
我不客气地说:「你要是一直让我给你看病,早晚没事都变有事。爷爷说我是屠夫,我很赞同。」
他刷地抬眼向我看来,锐利的目光把我钉在原地,动物的直觉告诉我——前面有陷阱!
他冷冷说:「过来。」
我后退了半步。